金鼠祭那夜后，绝大部分河间府老百姓的日子都比之前艰难了许多。
尤其是随着五座城门的长时间封锁，隔绝内外，城内物资短缺，导致粮价飞涨，秩序近乎崩坏，混乱由外城蔓延到了内城，尤其是连续几个夜晚，好几个大户富商家被乱民攻破，劫掠一空后，整个河间府城的混乱就再无内外城的区别，往昔的大户豪族宛若从云端跌入泥潭，每日面临被乱民攻杀劫掠的危机，惶惶而不可终日。
食不果腹，民不聊生，暴乱，劫掠，奸淫等各种恶行轮番上演，无论是摔入泥潭的大户人家，还是越发困苦的普通百姓，都越发地怀念起舒真人和金鼠帮在时的光景，那个哪怕压迫艰难更甚，却存在着秩序的河间府。
直到两日前，城西角出现一座施粥蓬开始，念一声“黑莲降世，万民翻身”便可得一碗稀粥续命的消息便疯了一般，传遍整个河间，引得大量饥饿的百姓汇聚求食。
在满城失序的情况下，一个能持续施舍稀粥的芦蓬出现，无异于小儿持金行于闹市，引爆了诸多暴力流血冲突，直到上百入品披甲武师的出现，在斩杀过千不尊号令，妄图持强劫掠的青皮贼盗后，前来求粥的老百姓终于被血淋淋的场面惊醒过来，铭刻在骨子里的谦卑和守序重新回归，让原本沉沦的河间府城，逐渐恢复了秩序。
于是乎，在黑莲教的造势下，宣慈显济灵女珍娘之名，逐渐在坊间流传开来。
和这粥篷一道被百姓熟知的，是那位身姿窈窕，眉目如画，嘴角总是噙着一抹足以抚慰人心的慈悲浅笑的少女珍娘，以及散布在四周的那过百顶盔掼甲，凶煞冲天的披甲武师。
东城门楼上，赵昂和明月珑沐浴在夕阳下，看着不远处那座粥篷里的纤细身影，有一句没一句地交流着。
“这两日，一共在城中设了三百多个施粥篷，杀了一大批抢掠不守规矩的恶贼后，城内的秩序已经逐渐恢复。”
明月珑扭头看了赵昂一眼，随后又看向粥篷里满脸慈悲的珍娘，眼中很是复杂：“只是先前那么多天动荡，你放纵流言散播，如今已是民怨加身，等到江宁郡城的人前来查看，恐怕讨不得好。”
她叹了口气，幽幽道：“你替这满城百姓诛杀了那头耗子精，又铲除了趴在他们身上吸血的诸多豪族大户，原本只要稍微引导操作一番，便可赢得满城拥戴，成就一段佳话，为何却要这般任性胡为，最后被满城上下怨恨咒怼，心里可曾后悔？”
“我这一世，不求前程，只求念头通达，别人如何看我，我并不在乎。”赵昂移开目光，看着逐渐恢复生机的河间府城，回想起前些时日那恍若末日般的混乱情形，眼神晦涩深邃，“我杀那头老耗子，只是为了百年鼠宝，给珍娘解除她身中的金鼠煞。”
“我封锁城门，是不想那些城中大户豪强派员到郡城污蔑抹黑我。杀他们，是因为他们阴私勾结，想要把我当成替罪羊诛除。至于这满城的百姓，我又不是他们爹娘，他们死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赵昂垂下眸光，浑身透发着一股深沉的阴郁，夕阳下的高大身躯仿佛独立于世，与这世道格格不入，“他们是好人也罢，坏人也罢，强者也好，弱者也行，只要不碍着我，他们的恩怨死活与我没任何关系。”
明月珑闻言怔了怔，眉头微蹙，沉声道：“可是，如果你一开始不封锁城门，或者封锁城门后就整合全城的资源维持秩序，这满城百姓也就不会遭受前几日的苦难。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而你明明有这种能力，却没有肩负起与你能力相匹配的责任。”
“若不让他们尝尝饥饿困苦的滋味，他们如何会珍惜眼前这一碗稀粥？”赵昂眯着眼说了句，沉默片刻，指了指粥篷中忙活的珍娘，接着说道，“更何况，若是那些事情我都做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你们这些潜藏在城中的黑莲教妖人统统索拿归案，交由官府定罪？你们在各地蛊惑百姓，聚众起事，受兵祸者无数，若按照你先前所言，我是不是要协助官府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通通镇杀，以维续这大景朝上下的赓续？”爱读免费小说app无广告、更新最快。为了避免转马丢失内容下载：https://cdn.y13398281206.com/apk/aidufree.apk敬请您来体验无广告阅读app爱读免费小说app
“你……”明月珑被怼得哑口无言，一时间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跺了跺脚，身形一闪，就气急败坏地抽身离去。
显然，赵昂先前那一番话戳到了她的肺管子里，让她无话可说。
就在这时，她脚下一顿，头也不回地说了句：“先前那些世族大户从安排亲信从密道出城，前往江宁郡城通传消息，按照路程来算，再有几日，从江宁城来的人就该到了，你得早做准备！”
“这脸皮也太薄了，和后世那些既要也要的仙女相比，简直不堪一击。”看着明月珑迅速离去的背影，嘴角翘了翘，神色平淡，看不出丝毫因为民怨加身的急躁和不安，“至于从江宁城来的调查人员，兵来将挡就是。”
这是个伟力归于个人的世界，以一敌千，单人破军不再是遥不可及，在斩杀舒真人之后，赵昂对自己的实力已经有了较为清晰的认知。
更何况，所有的规则，秩序，道德必须依附于强权和暴力，而当强权与暴力归于个体时，所有的规则，秩序和道德的基础就必然是掌握强权和暴力之人的喜好和认知。
换句话说，当你实力强大到一定层次之后，你的意志及喜好就会左右你暴力所能辐射范围内一应规则秩序和法律道德的制定。
譬如老耗子掌控河间府城十数年间，这座原本热闹繁华，整洁干净的府城便在其意志喜好的影响下，逐步变成为一座人鼠混居，鼠在人上的鼠城，各种资源向着鼠群倾斜，所有规则秩序和法律道德，节日设定等等各方面都向着群鼠，和与群鼠关系密切的金鼠帮倾斜。
如今，他斩杀舒真人，又收服城中的诸多大户豪强，便有了制定河间府城内各项规则秩序和法律道德的权力，通俗点来说，这满城老百姓要想过上好日子，首先要适应匹配他赵昂的意志和观念，否则失去强权的庇佑，社达之下，他们的日子必然凄惨悲苦。
只不过，赵昂有别于他人，他的实力增强源自于放生系统，无需经营势力，而且前世成长于一个传统道德崩溃，物欲横流的赛博环境，养成了尊重他人命运，放弃助人情结，避免自我感动的道德三观，所以心性自私淡漠，懒管他人闲事。
“更何况，我若真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恐怕首先睡不着觉的，就是你们黑莲教的那些人吧…”
赵昂转动眼眸，扫过满城的街巷，目光在那一个个在施粥篷附近聚拢百姓念诵“黑莲降世，万民翻身”的黑袍人身上掠过，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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